我把一生献给你

社会小说 | 皮皮1999

本故事的女主人公程家美出身大地主家庭,她向往新社会,渴望建设美好的家园。在其融入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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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我把一生献给你》上部(二)

我把一生献给你 by 皮皮1999

2018-9-3 12:39

 

家美躲在暗处,母亲和哥哥祭奠父亲时她在树后头。静安和家寿叫她不信任。坟茔是刚添过土的,上次祭奠的残迹还在。

静安和家寿下山了,家美放慢脚步,远远跟着。一会儿家美放弃了跟踪,他们娘俩走的路只能回家了。家美石头上坐下,看着群山,寻思着。

家美来到母亲和哥哥刚刚走过又折回来的岔口处,这儿即可进山又可以来坟场。家美回想着刚才的一幕,哥哥似乎没准备到坟场来,他的迟疑,静安的鬼祟,家美都看见了。

家美站了会儿,她解不开这个迷,朝另一条路走了。家美漫无目的,只是这么走着。感觉和疑惑搅扰她。

家美满脑子是家寿和静安鬼祟的样子。她害怕他们和新社会作对。她希望他们活下去。那些反对新政府的人一定会被消灭。家美胡思乱想,往前走着。她心事重重,又像个百无聊赖散步的清丽的小姑娘。十八岁,家美脸上带着这个年纪的青涩和稚嫩。她的思维是成人的,表情是坚定的。家美决定查查这件事儿,看看静安和家寿搞什么鬼把戏。他们终归是属于地主阶级,对新社会是有仇恨的。

农会正在找她。一看见家美,民兵队长宋世垣说道:“快,家美,找你写标语呢。”

家美到大房间去了。农会的办公地点是地主高善堂的老宅,共产党攻下陈家洼前他到香港去了。传说他和轮船大王是亲戚,值钱的东西都运走了。高家的大厅很大,能站开上百人。

旺财在和宋秘书说着话,家美一过去,宋秘书说道:“家美,来得正好,土改工作队要来了,写点儿欢迎标语贴出去。”

家美接过底稿,去案台写字儿去了。武装部的带队副部长赵子民远远地看着家美。阳光映照进大厅,柔和的光线下,家美的发丝坠落下来,漂亮地了不得。旺财过来问土改工作队的情况。“赵部长,工作队会来几个人啊?”

赵子民收回瞅家美的眼睛,说道:“人不会多,现在干部不够用,土改在全国铺开了,主要还得依靠咱们当地的干部。”

“嗯,得叫工作队带领我们,我们没经验啊。”旺财说道。

“毛主席不是说了吗?我们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。土改也一样,等他们来了,办个班儿,給大家讲讲就行。老胡,那个写字儿的丫头是地主的女儿吧?”

旺财看过去,家美专心致志的在写字。赵子民第一次来陈家洼。旺财笑笑,说道:

“赵部长以前认识她,还是自己猜的?”

赵子民四十了,干部样子,说道:“剥削阶级养尊处优,气色和面色上和咱们革命者不一样哦。”

旺财微笑,说道:“家美这女娃还是很积极工作的,拥护新社会。过去在学校里也积极进步。”

赵子民说道:“能看出来,很认真。”

有人叫旺财出去了。

赵副部长朝家美走过去。家美看见部长有点儿紧张。家美说道:“请赵部长指教。”

“指教你?我可不行,我没上过几年学,写字更不行。你写你的,我学习一下。”

家美不习惯给人这样看又不能说,就专心写字儿。

赵子民倒背双手,视线更多在家美身上。

写好的标语晾起来,等墨迹干。赵子民帮助把标语晾晒到空地方。

“不用您的部长。”家美紧张地脸红了。

“没事儿,你只管写你的。”赵子民继续往绳子上凉。宋秘书看见过来阻止,叫民兵过来帮忙。

赵子民意犹未尽,说道:“小胡的字儿写得真漂亮。”

“不好呢,首长取笑我。”家美说道。

宋秘书看着眼前的情景,若有所思。

赵子民说道:“把房间收拾出来,給工作队的同志们都准备好了,便于他们休息和工作。”

“旺财主席都安排了。”

“等会儿咱们开个会,把情况通报一下。”

写完标语,家美和两个民兵拿到街上张贴。村民们看见贴标语,聚拢来看。

“家美啊,土改工作队是干什么的啊?”一个老太太问。

家美懵懂,对这些概念了解的也不多。“大婶儿,土改就是土地革命。”

“那土地革命又是什么啊?”

家美回答不上来。“到时候你老就知道了。”

贴完标语中午了,家美回家吃饭了。伙房包了包子,热气腾腾,香味儿到处弥漫。餐厅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兴冲冲地在等开饭。妈妈和哥哥、嫂子都不在。家美喊了管家。赵四儿应声进来。

“小姐有什么吩咐?”

家美说道:“不要称呼小姐,现在是新社会了。”

赵四儿尴尬地笑道。“忘记了,忘记了,我这脑子。”

“我娘他们呢?”

“刚才看见去后院了,是不是去祭堂了?我去叫他们。”

“不,不用。”家美想看看她们到底在干什么,自己去后院了。

后院,房子静悄悄地。家美狐疑,终于她听见了什么,开始小心翼翼地朝声音的地方走过去。

储藏室里静安和家寿在堵洞口。家美一双眼睛贴到门上,透过门上的缝隙把什么都看明白了。家美惊得心里怦怦地响,赶忙离开,回到大厅里坐下。

管家说道:“哦,找到太太了吗?”

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她看见了什么。家美说道:“没有,没看见他们---我先吃了。”

家美吃包子。包子真香。家美咀嚼着,她神态发痴,想着后院刚刚看到的一幕。家美凝思的表情变得有些愠怒和生气。

外头传来说话声,静安和家寿来了。家美和静安的眼睛碰到一起,家美把目光移开了。静安感觉到了什么,若有所思坐下来吃饭。

“奶奶呢?”静安问。

家美这才注意到她去后院的功夫老太太已经不见了。张嫂闻声说道:“哦,老太太吃过了,去她房了吧?”

“吃的多吗?”静安问。

“还可以吧?吃了两个包子。”

说话、吃饭,静安眼神不时观察下家美。

“杀害农会干部的事儿有着落了吗?”静安问道。

家美呛了饭,咳嗦起来。张嫂給拿来水。

“怎么了这是?慢点儿吃嘛。”静安说。

家美咕咚咕咚灌了通水。她脸色煞白。农会干部被杀是保密的事儿,妈妈怎么会知道?她参与了吗?吓死人了。

“我得去农会,有事儿。”家美站起来就走。

静安搁下筷子,跟上家美。“哦,小美,出什么事儿了吗?”

家美不想和妈在此刻多说什么。“什么出事儿啊?”

“哦,没有,我看你有点儿难受呢。”

家美心事重重,一路无语来到农会。吃饭的时间,大厅里没人。家美坐下发呆。

妈妈和哥哥会是政府说的地下军的反动派吗?家美想得自己都害怕。

家美琢磨家寿,他有可能。妈不会吧?她对政治没兴趣。赵子民出现了,看见家美,一脸高兴。

“家美。”

家美被吓了一跳,一下站起来。

“哦,吓着你了?”赵子民怀疑地说道。

“没有的。”

赵子民坐下。一时间两人没话。气氛叫家美尴尬,走不是,坐也不是。

“家美同志,遇到什么事儿了吗?”赵子民说道。

家美脸色微变,她下定决心要说点儿什么赶快忘了自己的胡思乱想。“嗯,赵部长,土改就是要把地主的地分给穷人是吗?”

赵子民笑了。“怎么,感到压力了?”

“不是,我支持政府的政策。”家美说。这是原则和立场问题,她自己家是地主,好像老赵就是党,她坚决地表态道,脸涨红了。

赵子民说道:“家美,不要有什么压力,革命队伍中地主、资本家都有,这并不会妨碍他们成为革命者。剥削阶级的存在,是一个历史客观的存在,我们只要站到革命一边来就好了。”

家美点头,她有点儿激动。革命这个概念总能叫她热血沸腾。建设一个民主、自由的新中国,人人当家作主,有饭吃。她一想这个就觉得其他的一切都微不足道了。

中午大家出去欢迎土改工作队。队长叫焦明,三十几岁。工作队一行五个人,坐牛车来的。有个叫方淑仪的女孩,年纪和家美相仿,两人一看见彼此就有好感。

家美不是能说会道的人,半天才想到说什么。“路上还好吧?”

方淑仪说道:“还好,不过来之前提高了警惕。听说你们这儿昨天出事儿了,我们带了枪。”

吃过饭,工作队开会了。赵子民和焦明认识,两人任务不同,大方向一致,都发了言。

“中国农民在三座大山的压迫下,生活的很苦,究其根源,就是没有土地,土地都被地主霸占了。土地是国家的,从而也是农民的。咱们土改就是要把被剥削阶级掠夺的土地还给农民。”焦明说。

家美希望自己也能这么侃侃而谈。她在大学里演讲就不行。

赵子民讲了治安形势,这一带解放较晚,靠大山,过去土匪盛行,反动势力的残余仍在活动。他讲了农会干部被杀的事儿。

“我们掌握的情况是咱们这一带有个地下军、地下还乡团组织,他们的目的就是破坏土改,破坏新政权,妄想夺回他们失去的天堂。”赵子民的口才也不差。

家美羡慕,共产党人各个都和戏匣子一样能口若悬河,头头是道。家美端坐着听,脸上表情随着心情不断变化:土地,她得叫妈妈主动交出土地,还给农民。还有地主还乡团,家寿和静安鬼祟的样子一想就令她紧张和不安。家美抬头看见赵子民的视线。家美立刻端正了下身子,不在想什么,怕被人看透了。

散会后党员留下,其他人散了。家美什么员都不是,回家了。方淑仪在院子里,说道:“家美,要开会了,你别出去了。”

家美抹不开地说道:“我不是党员。”

方淑仪微笑着揽了家美下。“我去年才入党。”

家美知道方淑仪的好意,笑了笑。

街上贴满了她上午写就的标语。经过村中小酒馆,有人叫她。这是胡梁栋的酒馆,胡梁栋女儿胡萍比家美小一岁,过去是挺熟悉的朋友。家美上学后她们逐渐疏远了。胡萍看见家美,很高兴,給家美搬了凳子。

家美说道:“哦,谢谢。”

家美坐下。叫家美的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苏爷,是个秀才,眼下七十了。胡萍和家美话一停,老苏爷说道:“家美姑娘啊,土改是怎么回事儿?能給我们讲讲吗?大伙看了告示都在议论,谁也吃不准呢。”

焦明队长刚才在会上说了,土改首先要发动群众,提高大家的认识。这倒是个宣传党的思想的好机会呢。家美很高兴,说道:“咱们农民的日子很苦,大家说为什么?”家美模仿领导,先诱导,再深入。

大家看着她。家美脸上充满光芒。家美希望有人知道,没有人说话。

“那你说为什么?年景不好?”一个农民说。

“不对,年景不好,为什么地主、大户家好?”

“人家祖宗积德,挣下了房子地呗。”

这样的认识怎么土改啊,家美赶紧纠正:“不对,这是错误的,大家谁缺德了?并没有。穷不是因为没积德,而是因为剥削的存在。”

“剥削?什么叫剥削啊丫头?”老苏爷说。

秀才也不懂剥削吗?这可真是的。家美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中心,她兴奋地看着大家。“剥削―――”可是她怎么解释剥削呢?

“剥削就是不劳而获。地主就不劳动,他们靠租子养活自己,这就是剥削。”家美渴望大家听懂,他们木纳的样像是谁也没听懂。胡萍端了杯水給家美,家美接过来,一仰而进。她看着大家,希望得到回应,没有说话的。面前这些人是村里有点儿产业的人。这发现叫家美恍然大悟:她在对牛弹琴。家美说道:“总之,新社会不劳动不得食物。”

胡梁栋说道:“家美,听上去土改就是把地主家的地强行分给佃农啊?”

他站在柜台后,守着个算盘。家美眼睛扫过大家,说道:“是的,是这样。”

“你们家的地可最多。”一个人说。

家美表情微变,她不怪说话的人。她心是和新社会连接在一起的。家美说道:“我们会交出土地的。”

“你娘说了?”

这话不友好,调侃中有幸灾乐祸。

“是的,我们家会带头的。”家美说道。

回家的路上家美被“带头”的想法揪住了心思。此刻天阴上来,光线暗淡了许多。家美去客厅找静安,静安不在。佣人张嫂在擦拭桌子。

“我娘呢?”

“刚刚在这儿呢。不知道去哪儿了。”

家美去静安卧室,没人。她站在门口,脸上现出揣测。她起步朝后院走去。她先是走的很快,到了后院又放慢了脚步。到了后院。家美小心翼翼,逐个房子看着,终于,在阴霾的天光的衬托下她发现了东西,是微弱的灯光。家美正要摸过去看看光亮是怎么回事儿,突然传来了说话声。

“行了,赶紧回去,等都睡下了在说。”

门发出开启的声音,家美急忙闪身到暗处,心里怦怦跳着。储藏室门开了,妈和家寿出来,蹑手蹑脚离开了。

家美躲在那儿,等他们走远。见母亲和家寿身影消失了,家美走进他们刚刚离开的房子。里头黑糊糊地,看不清楚发生过什么。家美闭闭眼,叫眸子适应黯淡的光线。等睁开眼,一扇倒放在屋内的旧门扇引起了她的注意。家美看着,把门扇移开,门扇后露出了一个洞口。家美被这发现搞的有种要跑的慌张。家美不知道这个洞是干什么的,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。家美大着胆子凑过去,洞口有气流形成的风吹上来。家美上了两年大学,解放了,学校解散了。她知道气流的含义,这个洞一定还有出口。家美把门板放回原处,悄悄离开了。

家美从后院出来时有个人在暗处看见了她,是洁玉,她好奇地观察着家美。

家美假装没事儿地来到客厅,妈和家寿在喝茶。

“家美?吃饭了吗?”静安问。

“不饿。”

“在农会吃了吗?”

家美没搭理静安的问话,说道:“娘,马上就要土改了。”

静安点头道:“知道呢,大家都在说。”

“土改是什么意思?”家寿问,他真不懂。

这是个机会,家美要把土改的宗旨告诉他们。“妈、哥,土改对咱们家,就是要咱们把地拿出来,分给穷人。”

静安和家寿看着家美。

“都要都要交出去吗?”静安多少感到震惊。静安本以为不再收租子就可以了。怎么要把土地交出去呵,那些地可是家里几代人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,怎么可以随便交出去啊?

“那是咱们的地,凭什么要給别人?”家寿惊讶地说道。

“这些地都是地主盘剥农民得到的,必须要交出去。”家美坚定地说。

哥哥和妈的表情活脱脱一付地主阶级的嘴脸。怪不得焦明队长说土改是项艰巨的任务呢。自己一定得说服妈妈带头把土地交给政府、分给农民。

谁都不说话了,每个人都在考虑问题。静安表情里充满不安之感。她的手抓握着,搁在腿上。静安想起很多往事。从嫁入这个家,她为这些土地付出了一辈子的辛劳。只是,和家美不敢说这些。这丫头不允许说这些话。

家寿在吸烟,这种老刀香烟也是库存的了,新政府没有这牌子了,至少到不了乡下。家寿怀念民国政府治下的时光。那时他和洁玉在上海小住过一段时光,洁玉在丝织厂做工,每月有三块大洋,比警察挣得都多。他每天在街上溜达,看看洋妞。那些快乐的日子想想真不错。现在可好,共产党要强分他们家祖传的地。大清朝他们家就有这些地了。家寿看着家美,忽然觉得家美很可恨。她和共产党、农会搅合在一起,和家里作对,活脱脱是个叛徒。

“我们凭什么把自己的地交出去?不交。”家寿喊道。

家美想起了赵子民说的话:一切反动派不打不倒。真是这样。

“都得把土地交出去,谁也跑不掉,我们也必须这么做的。”家美说。

“就不交。”家寿说。

静安示意他们别吵了。管家赵四儿进来了。

“太太,都归置好了。”赵四儿说。

“好,辛苦了,歇息吧。”

“今天做饭动了仓里的粮了。租子只有两户偷偷送来了。”

不叫交租了,佃户们都不交了。农会走家串户,告诉佃户不欠地主大户的,是地主欠他们。农民们明白和接受这这些说法不容易。地主的地是人家买下来的,租赁給他们种,怎么能白种呢?

“都谁送的租子?”家美惊讶,会有人偷偷送租子来。这是新情况,得和农会反应,不能叫佃户们仿效。

没人回答家美。管家看静安的脸,他得按她的脸色行事。

“赵管家,你去休息吧。”

赵四儿走了。

家美说道:“娘,咱们不能和农会作对。”

“明天叫赵四儿給送回去。”

“种地交租子,皇帝那会起就这样了。”家寿说道。

“你该明白,没有皇帝了。新中国就是要砸烂这些旧的体制。”家美说道。

家寿去看静安,静安示意他别再说。

静安说道:“去睡吧家美。有些事儿我会考虑的。”

“咱们家要带头交出土地去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家美渴了,回到自己房里倒了杯水。在天光映衬的背景下,院落懵懂又清晰。放下杯子家美搬了椅子把门开出一道缝隙,坐在椅子上看着外边。家美沮丧。静安和家寿不是进步的地主,拿他们没办法。家美吹灭油灯,躺在床上胡乱想事儿。过了会儿,院子里有轻微的声音。家美爬起来,从门缝朝外看。家寿和静安鬼祟地朝后院去了。

家美掩上门,等他们过去。估计时间上合适了,家美出来,悄悄跟上去。家寿和静安又去了储藏间。家美贴墙,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。储藏间内响了一通,没动静了。家美又等了会儿,推开门,房子空无一人。家美看看那扇被移开的旧门,猜家寿和静安一定是下地道了。家美把头一低,钻进了地道。

家美不知道地道通向何处,难闻的潮湿味道直灌鼻子。感觉地道很长。静安和家祥已经没影了。拐过一个弯儿,静安和家寿手照出的光亮在地道里晃动。家美站下,小心喘息,等他们走远一点儿之后,再跟上。走了老半天后,家美再次停住,她看见家寿和母亲向上爬去。等他们消失了,家美跟上,也出去了。

洞口在一棵大树根下。母亲和哥哥正朝前边的山凹走去。家美压低身子跟上他们。走了十来分钟,家寿和静安消失在山林间的一个秘密洞口处。家美蹲下,四下看了眼,除了天光外,四周一片漆黑。家美摸索了半天才摸到洞口,听见了里边传来的微弱的说话声。家美听了会儿,脚下一滑,滑趴在地上。家美怕里边听见响动,赶紧爬起来离开了。

家美快走了几步,脚踏空,摔在个树坑里。家美探头朝外看,看见洞口那儿的植物被扒开了,在天光的映衬下出现了一个脑袋和身子,像是家寿。家寿观察了会儿又退回洞里去了。

家美趴伏着,叫自己缓缓气息。刚才洞内人的声音很熟悉,家美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。

家美决定去报告农会。那个人一定是坏人。万一不是,那也好。

家美下山了,朝农会走去。家美走得很急。农会就在前边了,她猛然站住了。家美想起了那个声音是谁了:丁山,他是土匪,后来加入了国民党的军队。阻止家美的是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丁山会不会是袭击农会干部的反革命特务啊?假如是,那妈妈和哥哥給他送饭会怎么样?他们是一伙的吗?家美吓在那儿,一动不动了。

这时有个人突然出现了,是赵子民。晚饭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什么,大家都有些闹肚子。茅坑里人不少,赵子民到农会对过的小树林去解手,走迷糊了,转悠到了这儿。

“家美?哦,家美,怎么在这儿站着?”赵子民惊奇。

看见赵子民,家美赶忙叫表情舒缓下,说道:“没有,想看看农会还有什么工作没有。”

“晚上没事儿了,大家忙了一天,该休息一下了。吃过饭了吗?”

“我吃过饭来的,首长。”家美心里有鬼,想离开回家。

“家美啊,文件也学习了,传达也听了,对土改有什么看法?”赵子民笑着问。

硬走不行啊,家美寻思着说道:“我和妈谈了,叫她带头交出土地給佃户。”

赵子民把手在家美肩膀上拍了拍。“好,家美,你做得对。带头交出土地的地主,政府会给予表彰的。”

云彩在走动,一抹月光照下来,打在赵子民的脸上,家美无意间看见了赵子民的眼睛,眸子朦胧而明澈。家美吓了一跳。她想起了一个人来,旺财的大儿子胡祖旺,他也曾这样看过她。

“要是没事儿,我得回家了。”家美说。

“嗯,做做家里人的工作,有困难找我。要是劝你娘带这个头,你入党就好办了。”

入党,那是家美渴望的,赵子民的话像給家美注入了生机,她忽然忘记了很多事儿,说道:“赵部长,我能入党吗?”

“你能,我会帮助你。但你自己也要努力,和家庭绝裂,参加到革命一边来。”

“我一定。”

赵子民把手伸给她,家美握住了。赵子民微笑,很快乐。

“好吧,回家吧。路上小心。”

路上,家美看着被赵子民握过的手,某些感觉很困扰她。远远看见地主家偌大的宅邸,屋子大都黑了。这时间是已经休息了。家美站在门口,想敲门的手停在那儿。她怎么解释出去了?管家赵四儿就在门口不远的房子里。家丁解散了,眼下乱七八糟的事儿都由赵四儿管,天一黑就关门。她没走门,人却到了外头。赵四是静安的人,脑子够用,他会和静安说。绝不能叫静安起疑,家美决定爬进去。她绕到一棵树下,先爬到树上,再翻上墙头。家美忙碌的功夫,有个人看见了,正是静安。静安准备去伙房,听见墙头有动静,想到了小偷,躲在暗处。等看清是家美,静安一动没动。家美落了地,拍打着手上的土,朝自己房间去了。静安刚站直身子,管家赵四儿听见响动,穿衣服出来了。刚要查找,静安走出来,说道:“是我,我去下伙房。”

“哦,是太太啊,我听见有动静。”

“去睡觉吧,没事儿。”

家美进了屋,坐到炕上,一脸思索。

第二天早上,农会正在开饭,赵子民、焦明,以及方淑仪都在。早饭是粥和饼子,一人一个鸡蛋。鸡蛋是胡旺财拿来的。几个人围在院子里,树下有桌子,在哪儿吃饭。

“天气不错。”赵子民说。

方淑仪第一个看见家美的。家美出现在门口,很迟疑,躲躲闪闪。

“家美啊,来吃饭吧。”方淑仪很真诚地叫道。

躲不了,家美出现在大家面前。看上去有些憔悴,人也惴惴的。家美一宿没睡踏实,一大早来举报山洞里匿藏的丁山。这个土匪,家美小时候见过。对新社会的敌人家美不会手软,无数的先烈为此而流血牺牲,她不会对敌人姑息的。现在牵扯到妈妈和哥哥,家美拿不准他们是不是和土匪有联系。家美被折磨一宿,早上,她下定决心,来反应情况了。

看见家美表情不对,赵子民说道:“家美,出什么事儿了?”

他起身上前,看家美。

“我有情况反应。”家美下定了决心。

进了屋,把门关好,只有焦明和赵子民了,家美说道:“我拿不准,我可能发现土匪藏身的地方了。”

家美没说妈妈和哥哥的事儿,改成她上山去,看见了个可疑的人影,就跟着那个影子,后来他就消失了。

“在什么地方,咱们带人过去看看。”赵子民说。

“什么时候看见的?”焦明问。

“昨晚上。”家美说了时间。

焦明若有所思。赵子民说道:“走,去看看,别是那伙杀害农会干部的家伙。”

武装部和民兵集合后,家美带路上山。大家一路很紧张。焦明问家美:“昨晚怎么没报告?”

“是啊,家美,昨晚上报告,胜算更大。”赵子民也说。

“我拿不准是不是看花眼了,考虑了一宿,怕万一是坏人。”

赵子民为家美说话道:“嗯,行,看看再说。没关系。”

发现可疑人的地点家美选好了,距离那个洞口不远不近,很容易发现。实际搜索比预计时间长,花了大半个小时,一个民兵喊道:“这有个洞口。”

“注意隐蔽。”赵子民说。土匪厉害,枪打得准,他把家美拉倒树后头。这个动作焦明看见了。

赵子民带领几个人摸到洞口。家美躲在树后头,紧张地快窒息了,出了一头汗。焦明过来,在赵子民刚才的地方猫下身子。

“别紧张,放松些。”焦明说。

家美点头。

家美不怕土匪,折磨她的是一旦丁山被抓,搜查出什么来,把她妈妈和哥带出来。这个问题是最折磨她的。去农会的路上家美已经下定了决心,哥哥和妈妈如果是新社会的敌人,她要坚决站到革命队伍一边,不能成为反动派的帮凶。社会主义,在家美所知道、听说和所受到的灌输里,那是全人类最美好的社会,人人幸福、平等自由。为了这样的幸福,某些牺牲是值得的。

家美被信仰支撑、激动着,但眼下她又担心。她觉得焦明对他有些不信任,这是种感觉。家美告诉自己得小心。

在喊话和开枪后武装部的战士摸进山洞。家美开始祈祷,丁山千万死了,别叫他打伤打死战士们。或者她宁可丁山跑了,要是山洞另有洞口的话。无数的念头在祈祷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希望,家美整个心都跃动起来。

家美张着嘴,向洞口眺望着。一具尸体被拖出来了,搁在地上。家美脸色煞白。

“家美,过来下。”赵子民示意道。

家美害怕,赵子民说:“死了,你别怕,看看认识不。”

死人脸有变化。家美小心而紧张,她的眼神显示她认出对方来了。焦明在一边儿观察着家美。家美感觉到了,抬头时和焦明的眼睛遇到了一起。家美木纳了下,把视线投向赵子民。

“认识吗?”赵子民问。

“不,不认识。”家美说道。她想看焦明,又觉得不妥,让眼睛去感受他的存在。

大家回去了。尸体被抬了回去。刚刚把尸体放下,农会主席胡旺财一看见就把他认出来了。

“这是丁山,一个土匪。谁打死他的?”

“找到他时就死了。”赵子民说。

“脑后中弹?”胡旺财倒背手,狐疑地看着尸体。

焦明说道:“等会儿开个会分析下情况。”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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